第19章 第 19 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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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章 第 19 章
今日是第一天去靈雎峰。
既然約定好了, 君時也不會反悔，細心為姜枝準備一切大學堂需要用到的物品。並提前休書一封告知蓬萊掌門，姜枝身體異於常人, 不必急於修行引氣入體, 只先學一些通識課便可。
寫完了信仍覺得不放心, 昨晚君時特意去找了掌門一趟，務必將一切細細安排妥當。
接送姜枝來往靈雎峰和重霜峰的，是昨天君時提過的白鶴。
乘坐一只仙鶴, 想想那個畫面就很讓人期待。
仙氣飄飄，白鶴振翅。
重霜峰上的翠明湖畔, 偶爾會有一兩只白鶴停在湖岸的蘆葦叢，在水面掠過踩出一圈圈擴散的波光。但它們從不長時間停留，短暫路過休憩, 幾息之後振翅飛遠，從未有機會近距離觀賞。
姜枝眼巴巴等待著。
直到君時招來一只, 撲棱著翅膀停在兩人面前：“它是重明，你叫它白鶴就好。”
姜枝呆了呆：“......確定沒有說反嗎？”
怎麽會有人給坐騎起名叫白鶴的啊！
不過眼前這只鳥, 長得確實也不怎麽像姜枝印象裏的白鶴, 反而像一只紅彤彤的......雞？
-
白鶴落地時離君時很遠, 縮著翅膀幾乎貼到姜枝身邊，一副很抗拒靠近君時的模樣。但在君時淡淡溫和的一眼掃過後, 立刻站直身體乖乖垂著腦袋，不敢和姜枝有絲毫接觸。
它三爪如勾, 拖著長長的彩色翎羽尾巴，色澤艷麗炫目, 在這冰天雪地的重霜峰是最亮眼的色彩。
雙目重瞳。
烏漆漆的眼瞳和姜枝一瞬對上，她嚇了一跳。
但再一看, 那雙鳥目又變成了一片清亮，眸底似乎還帶了一絲討好。
君時：“重明鳥是上古神獸之一，擅避災驅邪。這只白鶴是友人所有，因它屬性奇特，便寄養在為師這裏。”
“和上次的傀儡童子是同一位友人嗎？”
君時默了一瞬，還是點頭：“嗯。”
眼底透出幾分嫌棄。
-
確實是君琰的鳥，和他座下一只鸞鳳是一對伴侶。
但這只重明屬性為冰，無法和鸞鳳一同認君琰為主，君琰便把它強行塞到重霜峰，美其名曰陪伴君時。
君時嫌白鶴吵鬧，給它下了啞咒，扔到重霜峰角落不管不顧。
若不是姜枝不會禦劍，上下課出行不便，白鶴戰鬥力尚可，整個蓬萊上下除他之外無人能敵。又恰好是只雌獸，君時也不會想起它。
白鶴平常畏懼這位人蛇大人，安靜如雞縮在角落，從來不敢隨意親近。但是眼前的人族女子氣息親近軟和，雖然屬性同它相斥，可修為低微，遠不足琰大人強勢霸道。
白鶴悄悄咽了下口水，很想伸出舌頭，舔舔姜枝軟乎乎的臉蛋。
忽然背後一涼。
感受到人蛇大人的死亡威壓。
白鶴再次乖乖立正。
-
姜枝義正詞嚴拒絕了君時送她去上課的建議。
她又不是第一天上幼稚園的小寶寶，哪裏需要媽媽陪著去上課。
而且，這次離開重霜峰去大學堂，本來目的便是為了和君時產生地理位置上的距離感。讓他逐漸意識到，姜枝同他重霜峰的一草一木並不相同，不會永遠待在原地陪伴他。
她是一個活生生的自由的人，她想去哪裏都可以。
白鶴飛行速度適中，差不多一刻鐘時間，到達靈雎峰大學堂的正門口。此刻專門來接引姜枝的童子已經等候在臺階前，姜枝收回思緒，從白鶴龐大的身上艱難地爬下來。
落地時腳沒站穩，白鶴立刻用腦袋拱住姜枝，讓她穩穩站好。
蹭到了！！！
臉蛋好軟，好香，好可愛！
白鶴無聲快樂雞叫，撲棱著七彩翅膀展翅飛遠。
-
姜枝沒留意到白鶴偷偷揩油的行為，背著君時為她準備好的包袱，深吸一口氣，迎上門口童子。
“師叔您好，掌門師尊已在攻玉堂等候多時。”
姜枝呆了呆：“......你說誰？”
不對，為什麽要喊她師叔！
童子恭敬解釋：“弟子謝繁，是掌門師尊座下外門弟子。掌門師尊師從慈懷尊者，您是慈清劍尊唯一弟子，弟子自然需要恭稱您為師叔。”
慈清劍尊......
姜枝記得這個名號，之前瀚海府那位皮影戲老板，對這位劍尊極為推崇。
眼前童子一會兒這個仙尊，一會兒那個劍尊，把姜枝說得腦袋發蒙，她還沒想清楚自己什麽時候成了鼎鼎大名的慈清劍尊的徒弟，恍恍惚惚跟著謝繁走到了攻玉堂。
正要跟著謝繁一起拜下，蓬萊掌門一個箭步跳上前，攔住姜枝的動作。
然後退開兩步，摸了摸自己飄逸的胡子，翩翩行了個平輩禮：“姜師妹，初次見面，晏河有禮了。”
姜枝：“......”
餵，這個劇情到底怎麽發展的，有沒有人和她講解一下！
-
晏河掌門摸著胡子，笑呵呵地說：“慈清師叔已同我交代妥當，師妹在大學堂裏不必拘束，有什麽想學的課程，直接去便可。”
姜枝道了聲謝。
晏河掌門立刻客氣擺手：“不必不必，這是我作為師兄，該做的。”
這就是慈清劍尊藏了這麽久的徒弟嗎，長得真水靈！
一想到君時昨晚親臨他蓬萊主峰，正在洞府打坐清修的晏河一個激靈，差點以為外面天塌了，君時竟然主動出門！
沒想到，就是來交代他：“枝枝性子靦腆乖巧，容易被嚇到，在靈雎峰你多照顧她點。”
“哦，對了。她要有什麽要求，按她的來便是。”
晏河掌門：“......”
現在看來，這麽久不說話，確實是個乖巧靦腆的，很好相處。
-
姜枝並不靦腆，她只是呆住了而已。
至今仍無法將所有人恭敬崇拜的“慈清劍尊”，和自家溫和體貼，會做飯會洗碗的君時師尊對應上。
先前姜枝便心存疑惑，他們二人的初遇並不高明，若是騙騙涉世未深的年輕人，還差不多。
可君時活了五百年，現在還是中洲十二府第一劍。
這樣的人，真的輕易就對路邊撿來的人心軟，帶回家好生照料嗎？若真是心懷天下善良仁慈，重霜峰應該門庭若市才對，而不像現在，只有他們二人。
姜枝一直想不通這點。
眼下攻玉堂裏還有個殷切熱情的晏河掌門，姜枝晃了晃腦袋收回思緒，袖中的手握住系統布娃娃，打算一會兒四下無人再細細詢問。
-
“掌門......”
晏河掌門笑瞇瞇地說：“別別別，掌門聽起來多陌生。姜師妹就叫我師兄吧，我這一輩好不容易出個師妹，還請姜師妹心善，圓了我這個夢。”
姜枝：“......晏河師兄。”
晏河掌門高興得胡子亂飛：“誒，師妹好！”
慈清劍尊向來不搭理蓬萊諸事，這還是他第一次如此關心。好不容易有個和慈清劍尊拉進關系的機會，他一定會好好把握住！
姜枝深吸一口氣：“......師兄，我還有個不情之請。”
“師妹請講。”
“我現在還未正式拜師，在外人面前若直接喚師兄名號，顯得我太自不量力了。不如我還是隨大流，私底下再以師兄妹相稱。”
這點小事而已，晏河掌門當然答應。就算姜枝現在一時好奇想要當個峰主玩玩，看在君時的面子上，他也會眼也不眨地答應。
他熱情地道：“原來是這件事，師妹心細如發，思慮周到。不愧是慈清師叔看中的弟子！”
姜枝：“......”
這彩虹屁的水平，她自愧不如。
-
晏河掌門考慮到姜枝不喜歡引人註目，便改了先前親自護送她去學堂的計劃，讓座下外門弟子謝繁帶她去上課。
上課地點在半山處的紫霞湖畔，臨湖而居有一座書齋，授課講師是晏河掌門座下首席弟子，他代替師尊對新入門弟子授課。
今日講課內容是即將開啟的瑤池秘境。
所有新入門未築基的弟子，都會前往紫霞書齋聆聽講解。
謝繁領著姜枝上山，恰好此時晨間第一節劍術課正結束，上山路上來來往往都是弟子，腰間配著長劍。
只有姜枝腰間空空，在人群裏略有幾分顯眼。
忽然，身後一道少女聲音清脆：“繁哥哥，大早上沒在練劍臺看到你，是師尊找你有事嗎？”
姜枝停住腳步，和謝繁一起回頭。
-
一位穿著練劍服飾的少女蹦蹦跳跳跑來，大眼睛盛滿歡喜，在看到謝繁的一瞬間更是燦若晨星。
她腰間掛著一柄長劍，劍鞘通體如碧玉清透，內裏劍刃如雪，吹毛斷發。連姜枝這種對劍術一竅不通的門外漢都知道，這定是一柄不可多得的珍藏名劍。
“繁哥哥，剛才你沒在，錯過了我第一次成功禦劍飛行，一會兒下課我再練給你看！等我練熟了之後，我們倆下山玩就不用再坐啾啾了，我也可以禦劍帶你！”
啾啾是她的專屬飛行靈寵，自幼和她親近。唯獨有一件怪事，每次只要帶著謝繁一起上去，啾啾都表現得極為抗拒。
少女歡雀地嘰嘰喳喳，說了好一通後才發現謝繁身邊的姜枝，好奇眨了下眼：“繁哥哥，這位師妹是誰？”
-
姜枝的面容和少女看著年歲差不多，但修仙之人大多駐顏有術，在同一師門中不以序齒排行，而是進門先後順序。而其中，內門外門又有區別。內門是親傳弟子，身份地位天然高於外門一等，內門排行最後的小師妹，外門弟子也需要恭恭敬敬喚一聲師姐。
蘇瑤瑤是最後一位拜入晏河掌門座下的內門弟子，是他的關門弟子。眼前的姜枝很是眼生，她從沒見過，便以為是掌門後收的外門弟子。
謝繁拱了拱手：“蘇師姐，這位不是掌門師尊的弟子，是其他峰主新收的親傳弟子。”
晏河掌門親自交代，眼前的姜師叔不喜歡張揚，便沒有向蘇瑤瑤透露她的身份。
蘇瑤瑤“哦”了一聲，註意力並不在此，很快從姜枝身上移開。
她聽了謝繁的話，擰著眉毛不高興道：“說了很多次了，繁哥哥不要叫我師姐。你我二人自幼相伴長大，如果不是繁哥哥早年照料我，瑤瑤早就死在荒野猛獸口裏。哥哥對瑤瑤恩重如山，怎能如此生分？”
謝繁抿了下唇，“我身份低微，如今能拜入掌門師尊座下，全仰仗師姐在掌門師尊面前美言。過往的種種，師姐不必介懷。”
蘇瑤瑤氣得瞪眼：“你！”
少女被這樣疏離的言辭拒絕，眼眶一下子就紅了，倔強不想在謝繁面前掉眼淚，跺了跺腳一扭頭跑遠。
-
一直努力降低存在感，避免在小情侶吵架中被波及的姜枝，看了看謝繁一直默默盯著蘇瑤瑤背影，直到對方消失也不肯移開。
忍不住小聲開口：“你又不是真的討厭人家，何必如此......”
何必故意疏遠呢？
謝繁收回視線，淡淡抱歉道：“耽誤師叔時間了。”
很抗拒回答方才的問題。
姜枝也不多事，只是覺得剛才女孩子怪可愛的，那樣真摯熱情的感情，連她看了都不忍心軟想要呵護。
結果撞上這麽一座冰山。
-
兩人默默往山上走。
直到半刻鐘之後，眼前視野逐漸開闊。
浩瀚波濤的紫霞湖出現在二人面前，天光一色，碧波浩渺，遠山疊著黛翠綿連看不到盡頭，放眼望去一片曠然盛景。
同重霜峰上岸邊堆滿積雪的翠明湖不同，紫霞湖畔植被生長茂密，在此初夏時節更是郁郁蔥蔥，生機盎然。
許多白鶴悠閑地在湖畔淺灘踱步，纖長的脖頸彎出優雅曲線，偶爾一聲鶴鳴清朗，此起彼伏帶起很多鳥雀呼應，山林葉片瀟瀟和聲。
這樣的景象是重霜峰上很難見到的。
姜枝偶爾心裏悄悄吐槽，重霜峰連動物都像是啞巴，春天最熱鬧的繁殖季節都不叫。她呆的時間長了，若不是君時經常帶她下山，真的很容易心生孤獨。
-
陸陸續續有弟子三兩成群，換去上節課的勁裝，一身淡青色長袍廣袖如雲，結伴著進入紫霞書齋，等候上課。
人群裏，姜枝還看到了剛才那位少女，對方氣鼓鼓地瞪了謝繁一眼，傲嬌地哼了一聲，故意裝作不理他。
下一秒和姜枝撞上視線。
臉頰一下子緋紅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，才移開視線。
謝繁仿佛對此一無所覺，謙和恭敬地對姜枝拱了拱手：“師叔，眼前便是紫霞書齋。”
他的護送任務完成了。
兩人不必再同行。
-
姜枝疑惑：“不是說所有弟子都要上這堂課的嗎？”
“內門弟子所坐位置和我等不同，師叔......”
姜枝打斷謝繁，“不管坐在哪裏，我們倆都是要跨進書齋這個大門的，對吧？”
說著不等謝繁拒絕，大步往前走，回頭見他沒跟上，大聲招了招手：“快點，謝師弟。”
聲音脆甜，又是先前從未見過的生面孔，不少人目光聚過來。
姜枝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一股氣性，就是看不慣謝繁這種悶葫蘆性格，見他遲遲不動，直接拽著他袖子跨進了書齋。
謝繁：“師叔......姐。”
人多眼雜，再加上姜枝身份尊貴，謝繁只好放棄推辭，任由她拽著。
-
高挑瘦削的少年垂眼，餘光落在姜枝拽著袖擺的位置。
兩人袖袍遮擋著，遠看只像是恰好並肩離得比較近。只有謝繁能感受到，姜枝拽著他的力量是多麽的堅定不移，一意孤行。
在跨進書齋大門的一瞬間，姜枝耳邊落下謝繁淡而沈的聲音。
冷不丁的，聲音像是貼著耳畔飛速擦過：“師姐，你會喜歡一條蛇嗎？”
姜枝正認真在人群裏找空位置坐，聞言一楞，“什麽？”
謝繁聲音太低又語速太快，她沒聽清。
而她茫然的模樣，卻被謝繁錯認為抗拒和錯愕。
謝繁不再言語。
眼底淡沈寡然，泛不起一絲波瀾。
本該如此。
人蛇殊途，無一例外。
-
早在山下迎接姜枝時，身為蛇族，謝繁便從她的身上嗅到一絲不易覺察的同類氣味。
獸類在伴侶身上留下氣味，是貪婪霸道的本性，在示威，在占有，在向其他所有妖族宣誓主權。
但這一絲蛇的味道非常淺，顯然姜枝身邊這條蛇還沒有徹底擁有姜枝，只能陰暗盤踞在角落，用不入流的手段一點點侵占。
若非謝繁生來比其他蛇族天賦更高，對氣味極為敏感，連他都聞不到這一點味道。
一路上仔細觀察姜枝的表情，謝繁斷定，她對這種情況一無所知。那條蛇定時諸多顧忌，才遲遲沒有表露真實身份，生怕惹得姜枝厭惡和抗拒。
這樣是對的。
人族素來喜好溫暖，冷冰冰的蛇，只會讓人心生憎厭。
-
姜枝是第一個對他不懷有偏見，願意善意相待的陌生人。謝繁望著她的臉，莫名心底一暖，不想冷臉相待。
想了想，還是額外開口解釋了一句：“我是蘇瑤瑤的關系，不是你想的那樣。”
“我自幼被蘇家所救，家主大人讓我同蘇瑤瑤秘密簽訂了主仆契約，一直暗中跟隨在她身邊，保護她是我的職責。她不知道這份契約，蘇家也不允許我告訴她。”
才一直誤會至今。
姜枝尷尬地“哦”了一聲，不太自在地挪開眼睛，飛速掃視著尋找座位，想要趕緊離開這頭皮發麻的地方。
啊啊啊，她幹嘛要多管閑事！
還管錯了。
社恐病要犯了！
-
姜枝幹笑兩聲，“啊哈、哈哈......謝師弟，快上課了，我們找位置坐下吧。”
謝繁引著姜枝擡頭，“內門弟子的位置在上方雲臺，師叔請。”
雲臺設在書齋二層靠近講師坐席的位置，從下往上仰視，能看到已經有不少內門弟子入席，背脊挺直如竹，優雅跪坐，靜候講師到來。
蘇瑤瑤也在其中。
她是晏河掌門關門弟子，更是萬眾矚目，坐在第一排中心。
姜枝：“......我可以不去嗎？”
這種排座位方式就像是姜枝以前高中，優秀學生坐第一排，隨時有可能被老師點名提問不說，一舉一動都能被後面的人清晰看到，想打個盹兒都不行。
謝繁疑惑：“什麽？”
姜枝堅決抗拒坐前排，拽著謝繁袖子隨意挑了個空位，“我們坐這裏就行！”
謝繁：“師叔......姐，你這樣不合規矩的。”
“哎呀，沒關系的，哈哈。”
姜枝性格裏可不是什麽守規矩的人，不想聽謝繁什麽規矩不規矩，連忙轉頭隨便挑了同桌另一個人，故意和他打岔聊天，拒絕聽謝繁再嘮叨。
謝繁無奈，可掌門師尊交代的話仍在耳側，只好任由姜枝任性而為。
-
姜枝本來只是想避免和謝繁繼續糾纏，沒想到鄰座這位弟子很會聊天，距離上課還有一段時間，兩人一言一句還真聊起來了。
“我是新入門的弟子，叫姜枝，你呢？”
“好巧，我也是入門沒多久。我叫流火。”
流火的五官乍一看平平無奇，沒入人群中幾乎想不起他的長相，可當他緩緩展顏笑起來，便覺得周遭如沐春風，氣質怡然舒適。
七月流火。
說的是夏去秋來，天氣轉涼，曠野朔風吹過。
姜枝方才因為自己多管謝繁閑事，而心底焦躁升起的一絲尷尬情緒，被奇妙地輕柔安撫下來。
她對流火友好地笑了笑。
-
流火：“姜師姐，我來上課沒多久，有些不懂的還想多向師姐請教。”
姜枝連忙擺手：“我也是第一天才來，說不上什麽請教。”
和謝繁少年外貌不同，流火已經是成年男子的氣質，被這樣溫溫柔柔地喊“師姐”，姜枝莫名耳根一燙，不好意思地抿了下唇。
流火含笑，將這一絲小細節收攬眼底。
姜枝心裏又跳錯一拍，捏在袖子裏的手無意識揉來揉去，把衣服都揪出了褶皺。
“我修為尚淺，這一聲師姐實在是擔不起。”
-
書齋裏人聲嘈雜，想要聽清彼此聲音，就要靠近些許。
姜枝聽流火溫潤如潺潺流水的聲線，笑吟吟地說：“師姐太謙虛了。”
明明流火沒說什麽，姜枝耳根卻更紅了。
血脈裏的聲控屬性幾乎要覺醒，她真的太喜歡這種聲線了！
自家攻略對象也是這種聲線，姜枝第一次見他就忍不住耳根發麻。只不過君時的溫柔裏，還有幾分空靈聖潔的仙氣，有時候總有幾分不似真人的感覺。
再加上那張驚如天人的臉，時時刻刻提醒著姜枝，他和自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。
而眼前流火長相平凡，笑起來很有親切感。
姜枝升起幾分少女的扭捏，壓低聲音小聲道：“真的別叫我師姐啦，我什麽都不會，怪心虛的。”
流火悠然笑著應好。
-
少女側身靠近時，身上清甜的氣息靠過來，像是春日枝頭的桃花，在和風裏透出嬌顫顫的粉色。
只不過，這清甜可口的粉色裏，有一絲冷冽又霸道的氣息。
流火眼神微異，很快恢覆溫和。
他微笑著問：“那我可以叫你枝枝嗎？”
姜枝立刻點頭答應：“可以的！”
正要松口氣，緩和一下臉頰的熱度，腦海裏突然【滴——】的一聲機械音，差點把姜枝震得頭皮發麻。
她勉強控制住表情，才沒有讓身邊的流火看到自己表情扭曲的模樣，咬牙切齒在腦子裏喊系統：“蠢統，你又在幹嘛！”
-
系統激動極了，翅膀撲騰就差從姜枝袖子裏飛出來：“漲了，漲了，枝枝漲了！！”
姜枝茫然：“什麽漲了？”
“當然是任務進度啊！”
“我雖然在休眠，但一直連著主機盯著進度條，剛才我親眼看到它猛地竄了一大截！”
系統深吸一口氣，字正腔圓報出數據：
“現在播報任務進度：【20%】。”
“恭喜枝枝，賀喜枝枝，你距離回家又近了一大步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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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日是第一天去靈雎峰。
既然約定好了, 君時也不會反悔，細心為姜枝準備一切大學堂需要用到的物品。並提前休書一封告知蓬萊掌門，姜枝身體異於常人, 不必急於修行引氣入體, 只先學一些通識課便可。
寫完了信仍覺得不放心, 昨晚君時特意去找了掌門一趟，務必將一切細細安排妥當。
接送姜枝來往靈雎峰和重霜峰的，是昨天君時提過的白鶴。
乘坐一只仙鶴, 想想那個畫面就很讓人期待。
仙氣飄飄，白鶴振翅。
重霜峰上的翠明湖畔, 偶爾會有一兩只白鶴停在湖岸的蘆葦叢，在水面掠過踩出一圈圈擴散的波光。但它們從不長時間停留，短暫路過休憩, 幾息之後振翅飛遠，從未有機會近距離觀賞。
姜枝眼巴巴等待著。
直到君時招來一只, 撲棱著翅膀停在兩人面前：“它是重明，你叫它白鶴就好。”
姜枝呆了呆：“......確定沒有說反嗎？”
怎麽會有人給坐騎起名叫白鶴的啊！
不過眼前這只鳥, 長得確實也不怎麽像姜枝印象裏的白鶴, 反而像一只紅彤彤的......雞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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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鶴落地時離君時很遠, 縮著翅膀幾乎貼到姜枝身邊，一副很抗拒靠近君時的模樣。但在君時淡淡溫和的一眼掃過後, 立刻站直身體乖乖垂著腦袋，不敢和姜枝有絲毫接觸。
它三爪如勾, 拖著長長的彩色翎羽尾巴，色澤艷麗炫目, 在這冰天雪地的重霜峰是最亮眼的色彩。
雙目重瞳。
烏漆漆的眼瞳和姜枝一瞬對上，她嚇了一跳。
但再一看, 那雙鳥目又變成了一片清亮，眸底似乎還帶了一絲討好。
君時：“重明鳥是上古神獸之一，擅避災驅邪。這只白鶴是友人所有，因它屬性奇特，便寄養在為師這裏。”
“和上次的傀儡童子是同一位友人嗎？”
君時默了一瞬，還是點頭：“嗯。”
眼底透出幾分嫌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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確實是君琰的鳥，和他座下一只鸞鳳是一對伴侶。
但這只重明屬性為冰，無法和鸞鳳一同認君琰為主，君琰便把它強行塞到重霜峰，美其名曰陪伴君時。
君時嫌白鶴吵鬧，給它下了啞咒，扔到重霜峰角落不管不顧。
若不是姜枝不會禦劍，上下課出行不便，白鶴戰鬥力尚可，整個蓬萊上下除他之外無人能敵。又恰好是只雌獸，君時也不會想起它。
白鶴平常畏懼這位人蛇大人，安靜如雞縮在角落，從來不敢隨意親近。但是眼前的人族女子氣息親近軟和，雖然屬性同它相斥，可修為低微，遠不足琰大人強勢霸道。
白鶴悄悄咽了下口水，很想伸出舌頭，舔舔姜枝軟乎乎的臉蛋。
忽然背後一涼。
感受到人蛇大人的死亡威壓。
白鶴再次乖乖立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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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枝義正詞嚴拒絕了君時送她去上課的建議。
她又不是第一天上幼稚園的小寶寶，哪裏需要媽媽陪著去上課。
而且，這次離開重霜峰去大學堂，本來目的便是為了和君時產生地理位置上的距離感。讓他逐漸意識到，姜枝同他重霜峰的一草一木並不相同，不會永遠待在原地陪伴他。
她是一個活生生的自由的人，她想去哪裏都可以。
白鶴飛行速度適中，差不多一刻鐘時間，到達靈雎峰大學堂的正門口。此刻專門來接引姜枝的童子已經等候在臺階前，姜枝收回思緒，從白鶴龐大的身上艱難地爬下來。
落地時腳沒站穩，白鶴立刻用腦袋拱住姜枝，讓她穩穩站好。
蹭到了！！！
臉蛋好軟，好香，好可愛！
白鶴無聲快樂雞叫，撲棱著七彩翅膀展翅飛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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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枝沒留意到白鶴偷偷揩油的行為，背著君時為她準備好的包袱，深吸一口氣，迎上門口童子。
“師叔您好，掌門師尊已在攻玉堂等候多時。”
姜枝呆了呆：“......你說誰？”
不對，為什麽要喊她師叔！
童子恭敬解釋：“弟子謝繁，是掌門師尊座下外門弟子。掌門師尊師從慈懷尊者，您是慈清劍尊唯一弟子，弟子自然需要恭稱您為師叔。”
慈清劍尊......
姜枝記得這個名號，之前瀚海府那位皮影戲老板，對這位劍尊極為推崇。
眼前童子一會兒這個仙尊，一會兒那個劍尊，把姜枝說得腦袋發蒙，她還沒想清楚自己什麽時候成了鼎鼎大名的慈清劍尊的徒弟，恍恍惚惚跟著謝繁走到了攻玉堂。
正要跟著謝繁一起拜下，蓬萊掌門一個箭步跳上前，攔住姜枝的動作。
然後退開兩步，摸了摸自己飄逸的胡子，翩翩行了個平輩禮：“姜師妹，初次見面，晏河有禮了。”
姜枝：“......”
餵，這個劇情到底怎麽發展的，有沒有人和她講解一下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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晏河掌門摸著胡子，笑呵呵地說：“慈清師叔已同我交代妥當，師妹在大學堂裏不必拘束，有什麽想學的課程，直接去便可。”
姜枝道了聲謝。
晏河掌門立刻客氣擺手：“不必不必，這是我作為師兄，該做的。”
這就是慈清劍尊藏了這麽久的徒弟嗎，長得真水靈！
一想到君時昨晚親臨他蓬萊主峰，正在洞府打坐清修的晏河一個激靈，差點以為外面天塌了，君時竟然主動出門！
沒想到，就是來交代他：“枝枝性子靦腆乖巧，容易被嚇到，在靈雎峰你多照顧她點。”
“哦，對了。她要有什麽要求，按她的來便是。”
晏河掌門：“......”
現在看來，這麽久不說話，確實是個乖巧靦腆的，很好相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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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枝並不靦腆，她只是呆住了而已。
至今仍無法將所有人恭敬崇拜的“慈清劍尊”，和自家溫和體貼，會做飯會洗碗的君時師尊對應上。
先前姜枝便心存疑惑，他們二人的初遇並不高明，若是騙騙涉世未深的年輕人，還差不多。
可君時活了五百年，現在還是中洲十二府第一劍。
這樣的人，真的輕易就對路邊撿來的人心軟，帶回家好生照料嗎？若真是心懷天下善良仁慈，重霜峰應該門庭若市才對，而不像現在，只有他們二人。
姜枝一直想不通這點。
眼下攻玉堂裏還有個殷切熱情的晏河掌門，姜枝晃了晃腦袋收回思緒，袖中的手握住系統布娃娃，打算一會兒四下無人再細細詢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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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掌門......”
晏河掌門笑瞇瞇地說：“別別別，掌門聽起來多陌生。姜師妹就叫我師兄吧，我這一輩好不容易出個師妹，還請姜師妹心善，圓了我這個夢。”
姜枝：“......晏河師兄。”
晏河掌門高興得胡子亂飛：“誒，師妹好！”
慈清劍尊向來不搭理蓬萊諸事，這還是他第一次如此關心。好不容易有個和慈清劍尊拉進關系的機會，他一定會好好把握住！
姜枝深吸一口氣：“......師兄，我還有個不情之請。”
“師妹請講。”
“我現在還未正式拜師，在外人面前若直接喚師兄名號，顯得我太自不量力了。不如我還是隨大流，私底下再以師兄妹相稱。”
這點小事而已，晏河掌門當然答應。就算姜枝現在一時好奇想要當個峰主玩玩，看在君時的面子上，他也會眼也不眨地答應。
他熱情地道：“原來是這件事，師妹心細如發，思慮周到。不愧是慈清師叔看中的弟子！”
姜枝：“......”
這彩虹屁的水平，她自愧不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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晏河掌門考慮到姜枝不喜歡引人註目，便改了先前親自護送她去學堂的計劃，讓座下外門弟子謝繁帶她去上課。
上課地點在半山處的紫霞湖畔，臨湖而居有一座書齋，授課講師是晏河掌門座下首席弟子，他代替師尊對新入門弟子授課。
今日講課內容是即將開啟的瑤池秘境。
所有新入門未築基的弟子，都會前往紫霞書齋聆聽講解。
謝繁領著姜枝上山，恰好此時晨間第一節劍術課正結束，上山路上來來往往都是弟子，腰間配著長劍。
只有姜枝腰間空空，在人群裏略有幾分顯眼。
忽然，身後一道少女聲音清脆：“繁哥哥，大早上沒在練劍臺看到你，是師尊找你有事嗎？”
姜枝停住腳步，和謝繁一起回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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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位穿著練劍服飾的少女蹦蹦跳跳跑來，大眼睛盛滿歡喜，在看到謝繁的一瞬間更是燦若晨星。
她腰間掛著一柄長劍，劍鞘通體如碧玉清透，內裏劍刃如雪，吹毛斷發。連姜枝這種對劍術一竅不通的門外漢都知道，這定是一柄不可多得的珍藏名劍。
“繁哥哥，剛才你沒在，錯過了我第一次成功禦劍飛行，一會兒下課我再練給你看！等我練熟了之後，我們倆下山玩就不用再坐啾啾了，我也可以禦劍帶你！”
啾啾是她的專屬飛行靈寵，自幼和她親近。唯獨有一件怪事，每次只要帶著謝繁一起上去，啾啾都表現得極為抗拒。
少女歡雀地嘰嘰喳喳，說了好一通後才發現謝繁身邊的姜枝，好奇眨了下眼：“繁哥哥，這位師妹是誰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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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枝的面容和少女看著年歲差不多，但修仙之人大多駐顏有術，在同一師門中不以序齒排行，而是進門先後順序。而其中，內門外門又有區別。內門是親傳弟子，身份地位天然高於外門一等，內門排行最後的小師妹，外門弟子也需要恭恭敬敬喚一聲師姐。
蘇瑤瑤是最後一位拜入晏河掌門座下的內門弟子，是他的關門弟子。眼前的姜枝很是眼生，她從沒見過，便以為是掌門後收的外門弟子。
謝繁拱了拱手：“蘇師姐，這位不是掌門師尊的弟子，是其他峰主新收的親傳弟子。”
晏河掌門親自交代，眼前的姜師叔不喜歡張揚，便沒有向蘇瑤瑤透露她的身份。
蘇瑤瑤“哦”了一聲，註意力並不在此，很快從姜枝身上移開。
她聽了謝繁的話，擰著眉毛不高興道：“說了很多次了，繁哥哥不要叫我師姐。你我二人自幼相伴長大，如果不是繁哥哥早年照料我，瑤瑤早就死在荒野猛獸口裏。哥哥對瑤瑤恩重如山，怎能如此生分？”
謝繁抿了下唇，“我身份低微，如今能拜入掌門師尊座下，全仰仗師姐在掌門師尊面前美言。過往的種種，師姐不必介懷。”
蘇瑤瑤氣得瞪眼：“你！”
少女被這樣疏離的言辭拒絕，眼眶一下子就紅了，倔強不想在謝繁面前掉眼淚，跺了跺腳一扭頭跑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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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直努力降低存在感，避免在小情侶吵架中被波及的姜枝，看了看謝繁一直默默盯著蘇瑤瑤背影，直到對方消失也不肯移開。
忍不住小聲開口：“你又不是真的討厭人家，何必如此......”
何必故意疏遠呢？
謝繁收回視線，淡淡抱歉道：“耽誤師叔時間了。”
很抗拒回答方才的問題。
姜枝也不多事，只是覺得剛才女孩子怪可愛的，那樣真摯熱情的感情，連她看了都不忍心軟想要呵護。
結果撞上這麽一座冰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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兩人默默往山上走。
直到半刻鐘之後，眼前視野逐漸開闊。
浩瀚波濤的紫霞湖出現在二人面前，天光一色，碧波浩渺，遠山疊著黛翠綿連看不到盡頭，放眼望去一片曠然盛景。
同重霜峰上岸邊堆滿積雪的翠明湖不同，紫霞湖畔植被生長茂密，在此初夏時節更是郁郁蔥蔥，生機盎然。
許多白鶴悠閑地在湖畔淺灘踱步，纖長的脖頸彎出優雅曲線，偶爾一聲鶴鳴清朗，此起彼伏帶起很多鳥雀呼應，山林葉片瀟瀟和聲。
這樣的景象是重霜峰上很難見到的。
姜枝偶爾心裏悄悄吐槽，重霜峰連動物都像是啞巴，春天最熱鬧的繁殖季節都不叫。她呆的時間長了，若不是君時經常帶她下山，真的很容易心生孤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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陸陸續續有弟子三兩成群，換去上節課的勁裝，一身淡青色長袍廣袖如雲，結伴著進入紫霞書齋，等候上課。
人群裏，姜枝還看到了剛才那位少女，對方氣鼓鼓地瞪了謝繁一眼，傲嬌地哼了一聲，故意裝作不理他。
下一秒和姜枝撞上視線。
臉頰一下子緋紅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，才移開視線。
謝繁仿佛對此一無所覺，謙和恭敬地對姜枝拱了拱手：“師叔，眼前便是紫霞書齋。”
他的護送任務完成了。
兩人不必再同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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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枝疑惑：“不是說所有弟子都要上這堂課的嗎？”
“內門弟子所坐位置和我等不同，師叔......”
姜枝打斷謝繁，“不管坐在哪裏，我們倆都是要跨進書齋這個大門的，對吧？”
說著不等謝繁拒絕，大步往前走，回頭見他沒跟上，大聲招了招手：“快點，謝師弟。”
聲音脆甜，又是先前從未見過的生面孔，不少人目光聚過來。
姜枝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一股氣性，就是看不慣謝繁這種悶葫蘆性格，見他遲遲不動，直接拽著他袖子跨進了書齋。
謝繁：“師叔......姐。”
人多眼雜，再加上姜枝身份尊貴，謝繁只好放棄推辭，任由她拽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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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挑瘦削的少年垂眼，餘光落在姜枝拽著袖擺的位置。
兩人袖袍遮擋著，遠看只像是恰好並肩離得比較近。只有謝繁能感受到，姜枝拽著他的力量是多麽的堅定不移，一意孤行。
在跨進書齋大門的一瞬間，姜枝耳邊落下謝繁淡而沈的聲音。
冷不丁的，聲音像是貼著耳畔飛速擦過：“師姐，你會喜歡一條蛇嗎？”
姜枝正認真在人群裏找空位置坐，聞言一楞，“什麽？”
謝繁聲音太低又語速太快，她沒聽清。
而她茫然的模樣，卻被謝繁錯認為抗拒和錯愕。
謝繁不再言語。
眼底淡沈寡然，泛不起一絲波瀾。
本該如此。
人蛇殊途，無一例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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早在山下迎接姜枝時，身為蛇族，謝繁便從她的身上嗅到一絲不易覺察的同類氣味。
獸類在伴侶身上留下氣味，是貪婪霸道的本性，在示威，在占有，在向其他所有妖族宣誓主權。
但這一絲蛇的味道非常淺，顯然姜枝身邊這條蛇還沒有徹底擁有姜枝，只能陰暗盤踞在角落，用不入流的手段一點點侵占。
若非謝繁生來比其他蛇族天賦更高，對氣味極為敏感，連他都聞不到這一點味道。
一路上仔細觀察姜枝的表情，謝繁斷定，她對這種情況一無所知。那條蛇定時諸多顧忌，才遲遲沒有表露真實身份，生怕惹得姜枝厭惡和抗拒。
這樣是對的。
人族素來喜好溫暖，冷冰冰的蛇，只會讓人心生憎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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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枝是第一個對他不懷有偏見，願意善意相待的陌生人。謝繁望著她的臉，莫名心底一暖，不想冷臉相待。
想了想，還是額外開口解釋了一句：“我是蘇瑤瑤的關系，不是你想的那樣。”
“我自幼被蘇家所救，家主大人讓我同蘇瑤瑤秘密簽訂了主仆契約，一直暗中跟隨在她身邊，保護她是我的職責。她不知道這份契約，蘇家也不允許我告訴她。”
才一直誤會至今。
姜枝尷尬地“哦”了一聲，不太自在地挪開眼睛，飛速掃視著尋找座位，想要趕緊離開這頭皮發麻的地方。
啊啊啊，她幹嘛要多管閑事！
還管錯了。
社恐病要犯了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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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枝幹笑兩聲，“啊哈、哈哈......謝師弟，快上課了，我們找位置坐下吧。”
謝繁引著姜枝擡頭，“內門弟子的位置在上方雲臺，師叔請。”
雲臺設在書齋二層靠近講師坐席的位置，從下往上仰視，能看到已經有不少內門弟子入席，背脊挺直如竹，優雅跪坐，靜候講師到來。
蘇瑤瑤也在其中。
她是晏河掌門關門弟子，更是萬眾矚目，坐在第一排中心。
姜枝：“......我可以不去嗎？”
這種排座位方式就像是姜枝以前高中，優秀學生坐第一排，隨時有可能被老師點名提問不說，一舉一動都能被後面的人清晰看到，想打個盹兒都不行。
謝繁疑惑：“什麽？”
姜枝堅決抗拒坐前排，拽著謝繁袖子隨意挑了個空位，“我們坐這裏就行！”
謝繁：“師叔......姐，你這樣不合規矩的。”
“哎呀，沒關系的，哈哈。”
姜枝性格裏可不是什麽守規矩的人，不想聽謝繁什麽規矩不規矩，連忙轉頭隨便挑了同桌另一個人，故意和他打岔聊天，拒絕聽謝繁再嘮叨。
謝繁無奈，可掌門師尊交代的話仍在耳側，只好任由姜枝任性而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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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枝本來只是想避免和謝繁繼續糾纏，沒想到鄰座這位弟子很會聊天，距離上課還有一段時間，兩人一言一句還真聊起來了。
“我是新入門的弟子，叫姜枝，你呢？”
“好巧，我也是入門沒多久。我叫流火。”
流火的五官乍一看平平無奇，沒入人群中幾乎想不起他的長相，可當他緩緩展顏笑起來，便覺得周遭如沐春風，氣質怡然舒適。
七月流火。
說的是夏去秋來，天氣轉涼，曠野朔風吹過。
姜枝方才因為自己多管謝繁閑事，而心底焦躁升起的一絲尷尬情緒，被奇妙地輕柔安撫下來。
她對流火友好地笑了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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流火：“姜師姐，我來上課沒多久，有些不懂的還想多向師姐請教。”
姜枝連忙擺手：“我也是第一天才來，說不上什麽請教。”
和謝繁少年外貌不同，流火已經是成年男子的氣質，被這樣溫溫柔柔地喊“師姐”，姜枝莫名耳根一燙，不好意思地抿了下唇。
流火含笑，將這一絲小細節收攬眼底。
姜枝心裏又跳錯一拍，捏在袖子裏的手無意識揉來揉去，把衣服都揪出了褶皺。
“我修為尚淺，這一聲師姐實在是擔不起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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書齋裏人聲嘈雜，想要聽清彼此聲音，就要靠近些許。
姜枝聽流火溫潤如潺潺流水的聲線，笑吟吟地說：“師姐太謙虛了。”
明明流火沒說什麽，姜枝耳根卻更紅了。
血脈裏的聲控屬性幾乎要覺醒，她真的太喜歡這種聲線了！
自家攻略對象也是這種聲線，姜枝第一次見他就忍不住耳根發麻。只不過君時的溫柔裏，還有幾分空靈聖潔的仙氣，有時候總有幾分不似真人的感覺。
再加上那張驚如天人的臉，時時刻刻提醒著姜枝，他和自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。
而眼前流火長相平凡，笑起來很有親切感。
姜枝升起幾分少女的扭捏，壓低聲音小聲道：“真的別叫我師姐啦，我什麽都不會，怪心虛的。”
流火悠然笑著應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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少女側身靠近時，身上清甜的氣息靠過來，像是春日枝頭的桃花，在和風裏透出嬌顫顫的粉色。
只不過，這清甜可口的粉色裏，有一絲冷冽又霸道的氣息。
流火眼神微異，很快恢覆溫和。
他微笑著問：“那我可以叫你枝枝嗎？”
姜枝立刻點頭答應：“可以的！”
正要松口氣，緩和一下臉頰的熱度，腦海裏突然【滴——】的一聲機械音，差點把姜枝震得頭皮發麻。
她勉強控制住表情，才沒有讓身邊的流火看到自己表情扭曲的模樣，咬牙切齒在腦子裏喊系統：“蠢統，你又在幹嘛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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系統激動極了，翅膀撲騰就差從姜枝袖子裏飛出來：“漲了，漲了，枝枝漲了！！”
姜枝茫然：“什麽漲了？”
“當然是任務進度啊！”
“我雖然在休眠，但一直連著主機盯著進度條，剛才我親眼看到它猛地竄了一大截！”
系統深吸一口氣，字正腔圓報出數據：
“現在播報任務進度：【20%】。”
“恭喜枝枝，賀喜枝枝，你距離回家又近了一大步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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